抗美援朝战争中，我军在装备明显劣势、后勤供应艰难、缺乏制空权等条件下，打服了不可一世的侵略者。“‘联合国军’在朝鲜被中国打败了，现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军队足以击退中国人。”美国前总统胡佛的这段话，道出了当年美国人的心声。

“钢少气多”的中国人民志愿军，如何战胜“钢多气少”的敌军？人们习惯用“以少胜多”“英勇顽强”等词藻一以概之，然而真实的战场要复杂得多。切开历史波澜壮阔的剖面，我们看到的是“陆战之王”名符其实的过硬战力。

1950年寒冬，一场远胜于“神剧”剧情的战斗向世人证明：人，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。

陈列于抗美援朝纪念馆的第二次战役西线作战经过要图。李治宏摄

38军在龙源里追击美军。新华网资料图

郭忠田 抗美援朝纪念馆资料图

人类步兵的极限：强行军

1950年11月28日深夜，朝鲜北部寒风凛冽，夜色中，一队军人正在山路上疾速奔袭。目标，葛岘岭。

带队的人叫郭忠田，志愿军第38军113师337团1营1连2排排长。刚刚涉水渡过大同江，刺骨的寒气还在他双腿里打转。郭忠田回头看看2排的几十名战士，疲惫写在每个人的脸上，但他知道，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，必须全速前进。

第二次战役前，志愿军诱使以美军为首的“联合国军”北进，11月下旬，敌西线兵力进入定州、德川一线我军的预设战场。德川一战后，美军开始向南撤退。同时，南侧敌军试图北上接应。敌人已钻进口袋，还得把口子牢牢地扎上！第38军奉命担任内线穿插三所里的任务，阻敌南撤北援。向三所里穿插的部队，是113师。从113师出发地到三所里，距离72.5公里。堵住三所里，就扎住了美军主力南逃的“口袋”。

强行军开始了！当时的强行军，至少面临着4个方面的艰巨挑战。第一，夜间行军，影响速度；第二，山路穿插，崎岖难行；第三，负重前行，更添难度；第四，刚刚打完德川之战，战士们疲惫不堪。

在刚刚结束的德川战斗中，38军歼灭南朝鲜第二军团主力。此时，疲劳是官兵们最大的敌人，“稍不留神就会睡着”。113师338团团长朱月清刚端起一碗稀饭，用筷子搅和时，头一歪就睡着了，稀饭洒了一身。这是一场怎样的强行军？据记载，有的士兵怕自己掉队，休息的时候躺在道路中间，这样即便睡着了，队伍再前进时也会被踩醒。炮兵更难，背着辎重前行，气喘如牛。有的团部战士抓住前面士兵的子弹带，一个一个拽着，不顾一切地向前、向前、向前！

113师走到哪儿了？指挥部也不清楚——电台叫不通。从出发起，整个113师似乎从朝鲜战场上“消失”了。原来，为出其不意，在穿插路上，113师实施了无线电静默。

可以想象，一支在所有频段上消失的队伍，突然出现在逃跑美军的眼前，这场景何其震撼。实际上，当天晚上在东京召开的美军高层会议上，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、第20军军长阿尔蒙德不断描述着中国军队骇人的战斗力：“中国军队都是飞毛腿，往往会在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，而且出现就是一个整师！”“那些中国士兵的视力十分奇特，黑夜既不会影响他们奔袭，也不会影响他们作战，反而给他们提供了让我们无从下手的掩护……”

就在美军高层惊骇之际，历时14个小时、强行军72.5公里之后，113师抵达三所里！虽然仅仅比美军早到5分钟，但有了这5分钟，战场的形势彻底改变，美军撤退的闸门被死死关上。

这场强行军，达到了人类步兵的极限，是一个奇迹。正因为有这样的奇迹，才能保证二次战役西线战场上这场漂亮的截歼战出现。

教科书级别的截歼战：零战损

三所里西北方向，有个龙源里，那里有一条路也是敌人的南逃之路，337团必须立即抢占龙源里。“2排担任尖刀排，赶到龙源里以东的葛岘岭，实施阻击战斗！”重任落肩，24岁的郭忠田和2排的战士们来了精神，立刻火速奔袭。自此，一场教科书级别的战斗拉开序幕。

葛岘岭与部队所在的三所里之间，直线距离不足10公里，但山高崖陡、荆棘丛生、江水阻路。为不贻误战机，郭忠田果断放弃大路，带领部队穿山越岭，渡过冰冷刺骨的大同江。29日凌晨，2排赶到。敌人还不见踪影，葛岘岭一带静悄悄。郭忠田登上高地勘察，研究阵地部署。

葛岘岭主峰是制高点，但郭忠田勘察后犹豫了，他发现主峰存在致命缺陷——地势空旷，缺少掩体，最易遭敌机轰炸。看到主峰北侧的小山包，郭忠田眼前一亮。距离小山包不到50米处，正好是公路转弯的地方。美军机械化部队以车辆为主，转弯处势必减速，便于步兵发挥火力，同时，靠路一侧地势陡峭，敌装甲车难以翻越，易守难攻，打伏击再适合不过。

主阵地，就部署在这里！年轻的排长郭忠田随后下达一条命令：在主峰构设伪装阵地、布设伪装目标。战士们此刻已十分疲惫，一些人眼神中满是不解——已经有了绝佳的主阵地，为何还要多此一举？虽然这么想，战士们还是坚决执行任务，挖起了战壕。随后打响的战斗中，证明了这一举措有多重要。

29日早上8点多，工事刚刚构筑完，美军就来了。1辆吉普车、3辆大卡车驶入射程，猎人出身的神枪手张祥忠打响了第一枪，吉普车瞬间起火，随后，2排战士集火齐发，3辆卡车上的美国兵全部被歼。

不等战士们休整，沉闷的隆隆声由远及近传来。2排知道，敌人南逃的坦克部队来了，仅先头部队就有50多辆！我军缺少火箭筒、炸药包等反坦克武器，截击敌方坦克编队无异于以卵击石，可能只会白白牺牲。

郭忠田和战士们紧急讨论后决定：放过坦克，重点阻击敌后方步兵和弹药运输车队。终于，敌先头坦克编队全部驶离，后方编队进入阻击阵地。郭忠田立即下令：开火！顷刻间，2排的子弹、手榴弹倾泻而下，专打敌军头车、弹药车和指挥车。很快，敌运兵车起火，弹药车翻倒在地，敌军四处逃窜。

美军依仗空中优势，遇到阻击往往采取的办法就是调动空中力量。这时，马上就有敌机飞过来，瞄准主峰的工事狂轰滥炸，谁成想，敌人轰炸的正是2排战士挖的伪装工事，主峰一侧，我军真正的主阵地却安然无恙。

据记载，2排顶住了敌军3次大规模进攻，歼敌215人，并击毙1名敌方指挥官，缴获大炮6门及满载军用品的完好汽车58辆。志愿军们则无一伤亡。战后，志愿军总部授予2排“郭忠田英雄排”荣誉称号，给郭忠田记特等功一次，授予“一级英雄”称号。在那场波澜壮阔的截歼战中，38军打出了志愿军“陆战之王”的军魂。

文/李治宏 制图/吴薇